次日辰时入宫,沈应真早早起身,张女官携众宫人行礼,口称“婕妤”,送来入宫要穿戴的衣裳首饰。
册封圣旨已下,沈应真便是名正言顺的婕妤,而婕妤所穿的吉服是淡蓝色,愈发显得她气质典雅。
宫女们把她的头发梳成妇人髻,佩戴各式凤簪花钗,这代表着她已经从少女蜕变为妇人。
她怔怔地注视着铜镜,镜中的自己头梳高髻,华冠丽服,眉目艳如桃李。
她好似看到了前世的自己,但又大为不同。
张女官暗暗惊叹,当真是国色天香,哪怕圣上是柳下惠在世,怕是也不能无动于衷。
青梧和侍女站在她两侧,扶着她走出房门,芙蓉院外早已围满了人。
太夫人站在最前面,眼含热泪,看着一身华服的孙女缓缓走出,猛地发出一声抽噎。
沈应真几乎按捺不住情绪,含泪道:“祖母,孙女这就要走了。”
“真儿,你务必记得我的话,”太夫人悲伤道,“什么都没有你的平安更重要。”
她轻轻点头,应道:“祖母,孙女知道了,你放心吧。”
张女官轻声提醒:“沈婕妤,时辰到了。”
一道呼喊声却突然响起,众人脸色大变。
循声望去,只见裴蘅站在院门口,呆呆地看着众人簇拥着的女子。
沈应真一怔,脸色沉了下来。
这个时候,裴蘅怎么来了,他这是要干什么?
他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
庆国公大步上前,压低了声音道:“世侄可是有要事相商?沈婕妤入宫,恕我无暇招待,世侄请回吧。”
裴蘅却摇了摇头,说道:“我是来找沈婕妤的。”
庆国公脸色瞬间铁青,他意识到了什么,示意小厮把裴蘅拖出去。
“沈婕妤,不,沈姑娘,”裴蘅直直地盯着沈应真,“我今日冒昧前来,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。”
沈应真眉头紧蹙,并不答话,这裴蘅实在莫名其妙,她为何要搭理他。
张女官会意,吩咐道:“还不把裴世子请出去,不可扰了沈婕妤的大喜。”
太监小厮们一拥而上,就要把裴蘅往外推,裴蘅挣脱不开,只好伸着脖子大喊:“沈姑娘,我只是想要知道,你是自愿入宫的吗?!”
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,太夫人惊愕不已,不知他抽的是什么疯。
庆国公勃然大怒,要不是顾忌场合,真想直接打死这个混账东西。
沈应真错愕不已,她望着裴蘅执拗的目光,突然明白,裴蘅喜欢她?!
哪怕是她素来镇静,也不由愣住了,张女官则神情古怪,意味不明地看着她。
她暗骂一声,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,扬声道:“等等——!”
裴蘅眼中绽开喜悦的光芒,下一刻便骤然消散,沈应真漠然地看着他,语气无波无澜:“裴世子,你我无冤无仇,为何要害我?”
他愣住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、我没有害你!”
“没有害我?你今日此举,不是害我是什么?”她厌恶地看着裴蘅,“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?”
裴蘅失语,沈应真的话好似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顶,浇得他心头一片寒凉。
是啊,他以什么身份问她?他对她来说,只是一个世交家的公子,他凭什么这么问?
他这是在害她,裴蘅终于反应过来,火热的头脑顿时清醒了,满脸无措。
庆国公怒斥道:“裴世子疯了不成,我女儿与你从无往来,你做什么这么害她?!”
沈应真继续道:“裴世子,你我并无任何干系,但你既然问了,我也不介意告诉你。”
“我是自愿入宫的,当今圣上英明神武,励精图治,是不世出的明君,有幸侍奉圣明天子,我求之不得。”
她目光坚定,一字一顿。
裴蘅闻言如遭雷劈,浑浑噩噩地被小厮们拖了下去。
太夫人唯恐张女官和宫人内侍们误会,坏了她孙女的好事,忙上前解释;“这位姑姑,你听老身解释……”
庆国公也道:“此事我沈家全然不知,都是那裴蘅胡言乱语——!”
张女官神情严肃,打断了他们的话:“婕妤,不可耽误了时辰。”
庆国公和太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。
沈应真面上不显,后背冷汗直流,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神情,缓缓踏上了入宫的车驾。
目送宫车离去,庆国公面无表情,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这意味着他已经愤怒到极点了。
“去查,”他眼中阴霾重重,“到底是谁把裴蘅放进来的。”
很快有管事来禀报:“国公爷,看守后门的张瑞收了裴蘅的银钱,悄悄把他放进来了。”
太夫人怒不可遏:“这害人的刁奴,还不快把他拉下去打死——!”
她几乎要气疯了,她孙女就要入宫了,却冒出一个裴蘅,搞出这么糟心的事情,要是皇帝知道了……
等着沈应真的,只怕不是废弃,就是……死。
沈应真坐在马车里,脑海中一片混乱,裴蘅的所作所为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。
前世今生的记忆在她面前浮现,她怎么都不明白,裴蘅怎么会喜欢她?
沈家和裴家虽然是世交,但裴蘅是男子,庆国公又早早决定送她入宫,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私底下的来往。
裴蘅为何会喜欢她?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?
她喉咙里泛起深深的恶心,与那日发现了萧厉的真面目一般恶心。
喜欢?好生可笑!
要是真的喜欢,为何从前不说,偏偏在她要入宫的时候说,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这算哪门子的喜欢?!
只怕是恨她才对吧!
她思绪纷乱,什么都顾不上了,心里只有一件事。
张女官待她一向恭敬,但她毕竟是皇帝的人,新入宫的妃嫔出了这种事,张女官势必会一五一十地禀报皇帝。
当皇帝知道,自己的妃嫔居然与外男有牵扯,会怎么想不言而喻。
皇帝现在看着挺中意她,可当他知道了裴蘅的事情……
她不由攥紧衣袖,心道我该怎么办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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